第八百零五章 来了，来了

　　消息太突然，周志刚的脑子有些发蒙，今年回吉春后，他就和大儿子隐晦提了和郝冬梅父母见面的事，可过了一个多星期也没得到回音，原本不抱什么希望了，没想到峰回路转。
　　“咳咳，大家静一静。”
　　等屋里安静下来后，周志刚就指派起了任务，“秉昆，马上去供销社割几斤新鲜牛肉羊肉，最好再弄一两个时令菜回来……”
　　郝冬梅忙道，“爸，不用准备晚饭，我爸妈过来，主要是和您和妈见个面，顺便认认门。”
　　“这样啊，”周志刚想了下，让周蓉和老伴收拾屋子，擦一下玻璃，“秉义，你扫下院子，门口那段路也扫一下……秉昆你去供销社，买一套新玻璃杯，再买些糖果巧克力什么，挑贵的……”
　　众人虽然觉得周父有些小题大做，但想到郝冬梅父亲身份，也没做反对。王立冬也一口答应下来，他就想看看郝父这回会不会放周家人鸽子，电视剧里周家一家子连一旁的公厕都打扫的干干净净，没想最后人家根本没来，空欢喜一场。
　　周秉义换下大衣，穿上一件半旧的棉袄，“没想到小西瓜他们这么早回去，早知道就早点过来了。”
　　周母笑着道，“初六，你爸要去秉昆家，你要是想看小西瓜他们，就跟着一起去。”
　　郝冬梅出声解释道，“是我爸妈想看小西瓜他们。”
　　周父好奇道，“冬梅，你父母也知道小西瓜他们？”
　　郝冬梅笑着点点头，三胞胎可不多见，而且还是三个男孩，又是自家亲戚，她父母知道后，倒是时常有提起。
　　“你们回来早了也没用，今天就来了老大，老二老三生病没来。”
　　郝冬梅关心道，“什么病，孩子没事吧？”
　　王立冬下了炕，“小感冒，过两天就好。”
　　周蓉忽然道，“冬梅父母难得来一趟，老大不是没生病吗，再接过来就是了。”
　　丫的，是人该说的话吗。
　　王立冬冷冷扫了她一眼，眼神里不带一丝温度，周蓉只觉全身发冷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，他扔下手中的花生，“零下二十多度的天，你让一个两岁不到的孩子，来回几十里折腾？这几年我自问没亏待过冯玥。羊有跪乳之恩，鸦有反哺之义，有些人连畜生都不如！”
　　周蓉煞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，说完后她也察觉到说错话了，有些后悔，可又拉不下脸道歉。
　　冯化成忙出来打圆场，王立冬穿上大衣，“我记起来了，家里还有事，走了。”
　　临走前，他告诉冯化成，初八前他会把冯玥的东西都送到老宅，“我们家庙小，高攀不起你们家，以后咱们两家就别再来往了。”
　　“嘭！”随着房门被关上，屋里安静了片刻后，周蓉小声辩解，“我真没别的意思……”
　　刚才不说，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，冯化成拉了拉媳妇，扭头看向周父道，“爸，时间不早了，你重新安排一下任务，我们赶紧动起来。”
　　周志刚深深看了眼周蓉，把烟pg摁在烟灰缸内，“我来扫院子和门前的路，女同志们收拾下屋子，化成去供销社买套玻璃杯……”
　　周秉义道，“爸，我呢？”
　　“你的任务最艰巨，扫下男厕所……”周秉义脸微微发绿，突然有些怀念起三弟来，“爸，那女厕所呢？”
　　郝冬梅打量了一圈，周家如今加上冯玥就四个女人，今天来访的又是她父母，郝冬梅抢过了扫女厕的光荣任务，夫妻俩戴上口罩，换上一身破袄子，穿上塑料胶鞋，拿上工具，相视一笑……夫唱妇随，倒也是相得益彰。
　　……
　　王立冬骑着自行车，花了大半个小时，回到了十里外的家中。
　　“回来了。”付丽丽伸手拍了拍他身上的雪，“事情办好了？”
　　“你不说差点忘了，”王立冬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捆钞票，付丽丽接过厚厚一沓，“这里有多少？”
　　“1830，一分不少。”
　　付丽丽惊讶道，“你二姐这次回来，带了那么多钱？不怕被偷了？”
　　“周蓉掏了700，剩下的1100是我爸出的。”
　　付丽丽微微变色。
　　王立冬莫名道，“怎么了？”
　　“你爸给小西瓜他们，每人发了五块钱压岁钱。”
　　今天去周家，周父对小西瓜那叫喜欢啊，嘴里不停大孙子大孙子叫着，抱着一直不肯撒手。
　　过年嘛，压岁钱少不了。她回家后打开红包，三个红包，每个里装了五块钱。
　　这年代，压岁钱一般就是一两毛，三四毛钱，五块钱的压岁钱，算是非常大手笔了。
　　要是不知道冯玥的事，你好我好大家都好。
　　可凡事就怕对比，外孙女1100块，嫡亲孙子，每人五块钱……虽然钱不能代表一切，可嘴上说得再好听，都不如实际行动来得真。
　　王立冬一下想明白了，搂住媳妇笑道，“我以为是什么事。我不是和你说过了，从小到大，他眼里就只有周蓉，挨下来是周秉义，我吗，就是个路人甲。
　　以后，你就把他看成我家的一个普通亲戚，这样想的话，五块钱压岁钱可算不少了。”
　　“算了。”付丽丽转身挂好大衣，可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两句，哪有这么当爷爷的，太偏心眼了！
　　“对了，以后别二姐二姐的，我们家没这门亲戚了。”
　　“出什么事了？”
　　王立冬把周家发生的事，简单说了下，“周蓉冯化成没一个好东西，这种人没必要再打交道。”
　　付丽丽听后，虽然没说什么，可随后再说到周蓉就不再称呼二姐了。
　　“孩子们呢？”
　　“在房间睡觉呢。”
　　“我去看看。”王立冬上了二楼，三个娃正睡得香，他检查了下老二老三的情况，体温已经正常，帮老大盖好踢松的被子后，转身下到了客厅。
　　“嘟嘟呢？”
　　付丽丽送上一杯热茶，“陪我爸妈去跑亲戚了。”
　　这丫头。
　　平时老两口串亲戚，叫许嘟嘟陪同，都会找各种理由推了，可每逢新年，老两口就是不喊她，都会屁颠颠跟在后头。
　　快到晚饭时，老丈人两口子和许嘟嘟一起回了家里，许嘟嘟一蹦一跳来到他身旁，那高兴的小表情，就知道今天收获不小。
　　“收了多少红包？”
　　“噔噔噔噔噔……”许嘟嘟从衣兜里掏出几份红包，显摆地在他面前晃了晃，“一共五块哦！”
　　王立冬翻了个大白眼，自己有这么傻吗，不过他也没揭穿这种小把戏，还鼓励了一句，“不错，明天继续努力。”又指了指茶几上的一小沓钱，“你的辅导费。”
　　“什么辅导费？”许嘟嘟说话时，已经点起了钱，‘刷刷刷’几秒工夫就数到了最后一张，整整180块。
　　“你辅导冯玥功课的劳务费，一共三年，每个月五块钱。”
　　没想到不是白帮忙啊，往日碍眼无比的跟屁虫，忽然和蔼可亲起来，许嘟嘟忙关心问，“玥玥呢？什么时候回来？”
　　“不回来了。”
　　“啊？不回来了？玥玥是要跟他爸妈去京城了？”
　　“不管去哪，反正我们家不欢迎这家人。”
　　这话不对劲。
　　这是要断绝姐弟关系？
　　几人都有些疑惑，王立冬虽然不待见冯玥一家子，可也没说过这种重话，付丽丽解释了一下原因，许嘟嘟听完哼哼道，“怎么有这么坏的人？还是亲戚呢！”
　　“不来往也好。”付丽丽没继续这话题，而是询问王立冬，空出来的房间有什么打算？
　　冯玥房间有十三个平方，不大但也不小，王立冬想了下后就决定改成游戏房，这样有个固定的场所后，客厅就能安静下来，省得整天鸡飞狗跳的，问了付丽丽和老丈人两口子意见，几人都没什么意见。
　　“嘟嘟，辛苦你一下，把冯玥的所有东西都整理打包。”他说着竖起一根手指头，意思是一块钱辛苦费。
　　“好的叔叔。”许嘟嘟一口答应下来，又坐了会儿，见母亲走进了厨房，忙打了声招呼，就准备溜上楼。
　　“嘟嘟！”
　　付丽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楼梯口，一把逮住女儿，没收了所有红包，和180块辅导费，然后返现了5块……看女儿一脸可怜巴巴样，又抽了张1块的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下午两点多，光字片靠近周家老宅的邻居们惊奇发现，周家人不知道脑子进水了，还是集体喝高了，大过年的不好好窝在家里吹牛打p，一个个撩起袖子搞起了清洁卫生。
　　扫院子擦玻璃也就算了，周秉义夫妻俩竟然还清扫起了公共厕所。
　　这种异常举动，立即引来了不少喜好看热闹的吃惯群众。
　　这种事，怎么能少得了快嘴‘乔春燕’，凭着干亲的身份，混进周家，从周母嘴里打听到了一个大消息，省二把手要来周家做客。
　　这么个大机会放在面前，要是错过了，乔春燕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。
　　“干妈，你歇着，我来，我来。”乔春燕一把抢下周母手里的抹布，认真擦起了周家的玻璃，那一丝不苟认真的样子，让蹲在一旁擦玻璃的周蓉都有些汗颜。
　　二把手要来周家的消息，像光速般横扫了整个光字片。
　　没一会儿，周家热闹得像是个菜市场般，关系好的都进了小院，帮忙搞卫生，关系一般的就站在小院外碎嘴，周秉义夫妻俩也被好几个邻居联手赶出了公厕。
　　负责光字片的片警龚维则，正在家中和亲戚朋友闲聊，一年365天，也就过年时候，能舒坦几天。
　　忽然，大门被‘嘭’推开，一阵寒风吹进了屋里，侄子龚宾大喊，“叔，周家出事了！”
　　“噌”龚维则整个人都弹了起来，“打架还是被偷了？”
　　“周家要来大倌了。”
　　龚维则松了口气，忽然脑中飘过‘大倌’两字，不会是……忙问侄子大倌是谁，可惜侄子脑子不太好使，问了两遍见问不出什么，他马上披上大衣，戴上大盖帽，在媳妇的埋怨声中，出了自家院子。
　　随便抓个人一打听，就知道了情况，二把手要光临光字片，要是能露个脸……龚维则的心脏停跳了半秒，等赶到周家，虽然是大冬天，但前额豆大汗珠滚滚……
　　走进周家，看到屋里挤了十几号人，立即找到周父，小声耳语几句，乱哄哄的，哪个领导看了都不舒服，而且也不安全。
　　周父一拍脑袋，只想到给亲家一个好印象，没想闹出这么大动静，可都是邻里邻居还是来帮忙的，赶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　　两人一合计，龚维则出面，把闲杂人都请出了周家小院。
　　没多久，派出所一把手急匆匆赶到周家，扯着龚维则大骂了一顿，这么大事，竟然不上报，眼里还有没有他……接着，街道、区里的领导们纷纷登场……
　　下午四点多，在周家众人和一众光字片住户的翘首期待中，一辆黑色小汽车缓缓驶进了光字片……
　　郝父看着手里的文件，头也没抬道，“小黄，还有多久？”
　　黄秘书马上汇报，“马上就到了，不过……”
　　“不过什么？”
　　没等黄秘书回答，郝父已经看到了答案，街道两边站满了百姓，不远处还站着几个倌员打扮的人，他脸色微变道，“这是干什么？”
　　副驾驶位的黄秘书转过头道，“高官，秉义和冬梅就在前面……”
　　郝母见老伴脸色不对，生怕他说出‘回去’两字，轻轻拍了拍他手背，“既然都来了，就下车见一下吧，别让冬梅难做。”说着她让司机停车。
　　周秉义见车停下，赶紧上前拉门，等看到老丈人板着一张脸，心里就是咯噔一下。
　　其实下午开干没多久，围观的邻居越聚越多，他就觉得自家干了件蠢事。
　　岳父最讨厌大张旗鼓，每次出行都会特别叮嘱要轻车简从，接待方也不许兴师冻众，而且这次还是以私人身份来他家拜访……小声喊了声，“爸。”
　　郝父微微点了下头，下车后和几个等候已久的倌员握了握手，寒暄了两句后，就挥手让大家散了。
　　此刻，他不是领导，而是一名普通谠元、一名普通群众，今天来光字片也不是视擦工作，而是来探望亲家的。
　　周父在厨房来回踱步，不时往屋外看上一眼，眼看着都快五点了，太阳都快落山了，可还没亲家的消息。
　　周母看得有些眼晕，喊他进里屋待着，有消息了自会有人通知。
　　忽然屋外几声大喊，“来了。来了。”
　　“快快！”周父赶紧往屋里喊了一声，“来了，快出来。”
　　周家人鱼贯出现在了小院里，周父还特地整理了一下队伍，低的站前面，高的站后一排……乔春燕则是捧着一台照相机，站在小院边上，时不时拿起相机摆个pose，吸引了不少中青年男的目光。
　　龚维则和十几个警察，都站在小院外，努力维持着秩序。
　　“来了。”
　　周志刚瞧见不远处，大儿子儿媳陪着一对夫妻慢慢向周家走来，赶紧拖着老伴，迎了上去。
　　双方在小院门口站定，周志刚双手紧紧握住郝父的手，“……首长好，首长好，新年好！”
　　郝父微笑着伸手握了握，“别别，你是秉义父亲……”说着看向一旁的周母，“这位是秉义母亲吧？”
　　周母激动道，“对对对，我是秉义母亲。”
　　“我是冬梅父亲，”郝父做了自我介绍后，又介绍一旁的老伴，“这是冬梅母亲。”
　　双方寒暄了几句，周父就提起了十几年前的往事，当时郝父还是副高官，有次来他们光字片视擦，当时郝父还进他们家坐了一会儿，说到这周志刚差点甩自己两耳刮子，光顾着说话，“快进屋，快进屋坐。”
　　这时，站在一旁的黄秘书忽然插嘴道，“高官，还有一刻钟，慰问活动就要开始了。从光字片到第二医院，需要一刻钟的时间。”
　　郝父抬起左手腕，看了下手表，郝母正要开口接话，周志刚识趣道，“首长的工作是大事，就不耽误您了。”
　　郝父伸出手又和周志刚握了握，“真是抱歉，改天有时间，咱们再聚聚。”
　　周志刚笑着道，“好好，有时间再聚，有时间再聚。”
　　周围的邻居看着大佬转身往回走，都有些傻眼了，都还没进屋呢，怎么就走了。
　　“怎么不进屋啊？”
　　“不知道啊，怎么回事？”
　　离得近的邻居立即道，“高官要开会去。”
　　“啥，这就走？不坐会？”
　　“玩呢，这是！！”
　　“这什么亲家啊？连门都不进！”
　　“人家什么身份，能来就很不错了。”
　　“屁！这种亲家，就是再大倌，老子也不要。耍人这是！”
　　周家一家人恭送郝冬梅父母坐上小车，看着汽车渐渐远去，连车尾灯都看不见后，周父放下挥动的手，心疼抱起小脸冻得煞白的冯玥，“我们回家。”